关于“鸿安婆”,我们现在能找到有关她的直接物品,就是她老年时的照片。 人至暮年,仍看得出面容清秀、目光犀利、气度不凡。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三十多岁的“鸿安婆”走出家门,在深圳墟经营鸿安酒家,迎送南来北往三教九流的客,支持叶挺将军在酒店设东路守备军总指挥部。 这样一位女性,出身富裕之家、知书识礼、长袖善舞,为什么在18岁选择回国,甘心嫁给别人做妾? 出嫁之后,为什么不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在战乱年代,选择到市场上抛头露面经营一家酒楼? 经营酒楼,平平安安赚钱才是硬道理,为什么又经常参与风险很高的地下活动? 历史没有解密。她有一位堂兄,在广州警备区担任要职,两家来往比较多。有人猜测,因为这层社会关系,让她肩负了更大的使命。 宏大历史叙事中,一个平民的史诗被无意打捞,反侵略、求民主的深圳人物群像,清晰度又增加了一些。 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几位提着行李的归国华侨正对着照片找落脚处,那是一幢南洋建筑风格的三层砖木小楼,叫鸿安酒家。 回国前,听说逛深圳墟是一件时髦的事,这里热闹繁华,地理位置优越,靠近广九铁路深圳站。市场极为丰富,布行、车行、五金店、书店一家挨着一家。当然,最有名的旅馆要数鸿安酒家。 鸿安酒家的老板娘人称“鸿安婆”,老板娘年纪不大,原名何华益,客家方言称老板娘为“婆”。 在鸿安婆的经营下,生意红火的鸿安酒家很快成为深圳墟的旺铺。酒店还曾作为东路守备区总指挥部的司令部和政治部、中共秘密联络点,副总指挥是北伐名将叶挺。广东当时的地下党组织愿意把叶挺将军安排住在鸿安酒家,说明党对这个地方的信任。 何华益出生于1898年,广东中山人。8岁那年,在美国做生意的父亲回国把女儿从中山带到旧金山。往后的十年,她逐渐融入美国的生活,读书、交友、学习父亲的经商之道。 何华益的嫡孙郑光明回忆道,祖母成年后,时任国民党广州警察局总探长的堂哥,给她牵线搭桥,男方是深圳下梅林村人郑满容。郑氏家底丰厚,郑满容的父亲是梅林的粮食大户,墟市的粮食售价标准得看郑家的定价。 何华益回到动荡不宁的祖国,与郑满容成亲,当时郑氏已婚且有孩子,18岁的何华益是二房太太。 故事到这里,如果何华益仅仅留在家相夫教子,就不会有鸿安婆的传奇。 结婚后,何华益得知公公在深圳墟买了两个米铺,她要求改为旅店,自己负责经营。 修葺一新的鸿安酒家开张了,一楼可以吃饭,二楼专供住宿。鸿安酒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颇具经商头脑的何华益决定扩张,她买下旁边的店铺,加高一层变成三层,还弄了个小院子。 郑光明回忆到,旅馆先后经过3次装修扩建,才有了一定的规模,占地200多平米,共有24个厢房。 西式设计的新潮酒店,成了许多返乡人的落脚首选地。人多的时候,院子里地上都睡满了旅客,一房难求。 1938年11月26日,日军为了全面控制广九铁路,出兵占领了宝安县城和广九铁路重镇深圳镇,深圳黄贝岭一带五分之四的房屋被日军焚毁,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难民,昔日平静的龙华墟也变成一片火海。 这是深圳墟第一次沦陷,鸿安酒家被日军强占为驻军司令部,鸿安婆及其员工被统统赶走。1938年11月30日,日军撤离深圳,国民党军队收复深圳,酒店重新回到鸿安婆手中。 鸿安酒家刚复业,就收到叶挺将军要来此设立东路守备军总指挥部的消息。鸿安婆二话没说,把酒家一楼和二楼都腾出来,作为指挥部的司令部和政治部以及中共秘密联络点。 据当年在叶挺指挥部工作的祁烽同志(原香港新华社副社长、广东省政协原副主席)回忆,叶挺经常外出活动,留在指挥部时,每天都在二楼紧张地工作,天天在收音机旁收听广播,密切注视全国的抗战形势。有时累了,偶尔会到一楼客厅上转转,和部下们聊上几句。 指挥部撤走后,鸿安酒家仍经常接待爱国志士和回乡抗日的港澳同胞,成为他们的临时庇护所。老板娘还把旅馆的部分收益资助抗日游击队的活动,以创办商会为名奔走港澳为抗战义务筹款。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说起鸿安酒家,大家都知道店里有一位能干的老板娘,堪称深圳版“阿庆嫂”,拥有通行证的她,经常为抗日游击队送情报。 一次,鸿安婆护送3名爱国人士从香港到深圳,路上被日军抓住,关押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因“鸿安婆”有通行证,日军只得将她放了。出来后,她又利用各方关系,多方周旋,终于将3名爱国人士担保出来。 曾子豪从爷爷曾鸿文(曾任广东人民抗日游击总队宝安大队大队长)口中也听过关于鸿安婆的事迹。做深港运输生意的廖安祥多天未回家,听说鸿安婆是个厉害角色,廖夫人便来到鸿安酒家寻人。老板娘安慰她不要急,先住下来休息,当晚鸿安婆就打听到廖安祥的下落,原来是曾鸿文把廖安祥请去做统战救国工作了。次日,廖安祥夫妇二人顺利见面。 “父亲对祖母的评价是霸气、刚强,没有她搞不定的事,大家都要给她面子。”郑光明说。 在她的影响下,大儿子郑福荣(郑光明父亲)也投身革命,在深圳念完初中后,去广州继续读高中。毕业后在国民党西南办事处当汽车兵,负责在中缅公路运输弹药物资,后加入东江抗日游击纵队。在郑福荣的带动下,村里先后有10多名青年参加革命。 深圳墟先后三次被日军侵占,一次次轰炸不断重创这片土地,无线电台、罗湖车站等建筑无一幸免。因被日本派遣军占为司令部,鸿安酒店得以幸存。 新中国成立后,鸿安酒家成为深圳邮电局的办公场所,1983年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因东门老街改造被拆除,1999年9月重建。2017年12月,经过升级改造,此地建成东江游击队指挥部旧址纪念馆对观众开放,是深圳博物馆分馆之一。 百年后,深圳东门老街,这栋红白相间的民国建筑里,叶挺将军、鸿安婆在深圳抗日的故事,正等待更多的探寻。 来源:南方+ 撰文 祁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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