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砍价高手

理想照进现实

绝顶砍价高手

我一郭同事，牙尖嘴利，大话炎炎，能说会道，是男人中话篓子，每逢聚一块，说话最多的总是他，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作为主角的风光。为此，我对他有点崇拜，也有点烦他。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郭若干年前，出农门，进城门，娶妻孙氏，乃本地老潍县城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据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在媒人家里夜谈四个小时有余，最后搞得中间人疲惫不堪，拱手相送。次日周末，就过河拆桥，撇开媒人，茶馆相会，用话佐餐，昼明夜黑，一整天时光，啦得极为投机，彼此深感相见恨晚，遂很快成就一段佳话。据说结婚很长一段时间不买电视，晚上都挑灯夜谈，声高时严重扰民，邻居苦不堪言，后生一女，继承两人优点，演讲比赛，年年全校第一，奖状满墙。
潍坊人有句话，叫“潍县买卖拦腰砍”，是形容本地人会砍价、能砍价，非一般人能及。这还说的是计划经济时代，至于社会发展到今天，经济大潮更是水涨船高，本地人砍价水平也是大涨。这可苦了我们这些原本外地、笨嘴笨舌的进城人，所以，我们买东西一般选择商店超市，图的就是老少无欺相对公平。
要想学的会，得跟师傅睡。老郭在老婆的调教下，砍价功夫很快出名，下乡出县，屡奏凯歌。我们每次因公外出买东西，都是老郭出面砍价，都是马到功成，皆大欢喜，往往结算价比开始报价少很多，为此大家很服他。但老郭每次总表现的极为谦虚：“男的砍价先天不足，我比我老婆差远了”。而我们都不以为然，但老郭说出了一件事，却使我们看到了砍价的最高境界之惊鸿一瞥。下边是老郭讲的发生在他身上的真实故事。

年前某星期天，老郭去市场买花，他充分发挥自己砍价长处，买到了如意的杜鹃和蝴蝶兰，一路上高兴地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快回家时发现街边一个摆杂货摊的花花绿绿，驻足一看，有双旧式棉鞋不错，加上心情不错，就想在家门口再表演一把，一是买双晚上散步用，二是回去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
于是就拿起一双，边看鞋边问：“多少钱？” “15块。”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老郭觉着鞋子质量不错，于是边掏钱边说：“2双啊？8块钱我买了。” “13块，到本了。”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郭笑了，周围菜市场、花市场的那些家伙已经太熟悉，平日不敢跟我砍价，今天在家门口难得遇上一个不开眼的，正好砍价过一把瘾。
老郭看了看摊主年龄不大，心中说论砍价你还嫩点：“这种手工活……”
“这种手工活质量上乘，用料规范，针密均实，是老师傅的看家活，说句实话，不是快过年了，卖13我都觉得勉强，前几天我卖16，我这是年底清仓甩卖。”
“你卖得这么……”
“我卖得这么便宜是有道理的，看先生不像个小市民，还价这事您肯定第一次，诚实本分做买卖，这样才能长久，对不？”
“完全不讲价是……”
“完全不讲价是不可能的，先生爽快，我也爽快，算我今天交个朋友，过年了结个年缘，12块8。”
老郭遇到了对手，不禁仔细打量对方。这家伙年貌不出众，不过三十模样，头戴一顶鸭舌帽，脖子上搭一条灰围巾，闪亮的眼光似露还藏，正极力做出真诚厚道的表情。
没有三尺三，不敢上梁山；不露真本事，你当我是傻帽。老郭不屑地说：“兄弟，你既然把这破棉鞋当宝，那我就说你两句，你看，这鞋普普通通没角没棱，左右两只轻重不一宽窄不一，接头像农村老太太的棉裤腰，针线稀稀拉拉漏风跑气，叫棉鞋不暖和，叫单鞋疲沓沓，洗两水掉底子，一年穿不了一月，过了年就扔的货，和假冒伪劣差不多，我买它就图个怀旧，你真以为我不买它不过年？这双鞋撑死9块钱，看你摆摊辛苦，我不想再多说了。做生意要灵活，按你说的那价可能啊？我最多加五角钱，愿卖我拿，不卖我回家。”
摊主双目精光闪闪：“这么好的棉鞋九块五我不卖了，总不能让我亏本过年吧？”
转身，走人。
假装走人，是一门砍价的高深学问，比的是谁的心理素质更强。
一步，两步，三步...... 摊主
似乎平稳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老哥别走！那别的棉鞋你看看咋样？”
高手，果然是高手！这仿佛武林高手亮相，一招出手，胜负立判，这句话既给你回头的台阶下，又不露出他急售的心理。
老郭转身回到摊前，再次把鞋子拿起又捏又挤，说：“看看，这种针线活，一拉就松，这种鞋子，九块买回家我后悔。”
摊主笑了起来，忽地戛然而止，只听他道：“这位贵妇，您要买点什么？”
老郭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婆孙氏出门，正好遇上过来。孙氏咆哮着：“买棵破花也要两个钟头，你现种啊？”
老郭忙解释：“路过，想买双棉鞋。” 孙氏先看了看花，挤了挤眼，问了问价，我心有灵犀，故意少说了真实价格，她最后才斜眼看了看棉鞋，说：“西边商品城上的货吧？高密出的，出厂价六块，批发价六块二，零买七块五，看你过年了辛苦拉到这，8块吧。”说完，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扭捏而去。
摊主仿佛被打败了的公鸡，一脸霉气，拿出棉鞋双手递给老郭：“老哥，论砍价功夫，你算个一流高手，但不绝顶，我出道十年，生平罕见超一流砍价，你老婆第一个，我服了。打蛇打七寸，砍价砍脚脖，过去拦腰砍，早就过时了，这才叫真正的砍价高手。生平遇对手，明年更冲牛！这双鞋白送给你，我这就走人！”

老郭讲完，脱下棉鞋，不屑地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观众，一股臭气立刻从棉鞋里传到大家的鼻孔里
“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