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是个好地方”系列之十一——牧羊人

韦何新农

“新疆是个好地方”系列之十一——牧羊人

从八月二十九日开始北疆游到九月四的七天时间里，一路走过了好几个大草原，可都没看到过歌中唱的“白云般”的羊群，偶有所见也大多是稀稀拉拉的散落在草原上。我问过司机小王，他说一到九月，北部牧场的羊群就要转场到海拔较低的冬季牧场。昨天在那拉提的哈萨克毡房里，我也问过牧民胖小伙，他说现在牧民养羊实行放养和圈养相结合，现在是秋季，羊群开始圈养了。他们的回答虽然给我部分解了惑，但我还是希望能在草原上亲眼看到“白云般”的羊群。还别说，今天上午，我终于在前往巴音布鲁克湿地草原的路途中见到了“白云般”的羊群。
汽车在一片高山草原上行驶，老远就看见右前方一片缓缓起伏的草地上一片白色的羊群在缓缓移动。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白云般”的羊群吗，那一刻，不仅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激动，同车的其他人也都跟着惊呼起来。见我们都很高兴，司机小王便在将车停在离那群羊较近的公路边一片比较开阔的沙地上。天津的孟大哥首先下了车，一捅拍照后便径直朝公路对面的草地走过去，那里有辆摩托车停在草地上，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也正拿眼睛朝我们这边张望，我猜他应该就是牧羊人。
一条好几米宽的满是鹅卵石的浅浅水沟将公路路肩下面的沙石滩和草原分隔开来，孟大哥踮起双脚好不容易走到沟对面，却被一条不知从哪里突然跳出来的凶猛黑犬攻击。就在孟大哥惊慌失措撒腿往回跑的时候，就见摩托车旁的那个年轻人一个箭步跑过去，冲着那条狗大声呵斥将其止住。喝止牧羊犬的正是蒙古族牧羊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头戴蒙古毡帽，身穿蒙古长袍，满脸堆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和他打过招呼后我便和他聊了起来，小伙子说他在这里等候买羊的客人，因为他们已经约好要在这里交付售卖的羊群。
一路上积攒了好多有关草原的话题，我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开始和小伙子聊了起来。还好，小伙子不岔生也喜欢说话，我的话题便从他家饲养了多少牲畜开始。原以为小伙子会有所保留，没想到牧羊人却很豁达，他告诉我，他养了一千二百多只当地特产“黑头羊”，六十七头牛，五十九匹马。想知道这些牲畜总共能值多少钱，我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问他各种牲畜的价格，好在人家一点也不介意，把羊牛马的售价讲了个彻底。牧羊人说，牧民售卖牲畜基本只按个数而不按重量，平均来说一只羊八百到一千元，一头牛一万元到一万二，一匹马一万二到一万五。
我的个天啦，真是个发财的主啊！按照小伙子说的价格，我在脑子里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小伙子的全部家当至少就值两百万。小伙子还告诉我，今天有买主要他一半的羊，每只羊就算八百元那也是四十八万之巨啊。牧民的收入让我惊讶，但第一次听说“黑头羊”也让我很感兴趣，我于是又一次将目光投向百米开外的草地上。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羊群，这才发现羊群中的羊，虽然身体都是通体白色但却都长着一颗黑黢黢的脑袋。我问牧羊小伙儿，这种羊的肉是不是更香更好吃，对方的回答倒也坦诚：“黑头羊是通过本地改良的蒙古羊和俄国良种羊杂交而成，主要特点是耐高寒、抗逆性强、适应性好、遗传性能稳定。至于味道和口感，和新疆别的羊肉并么有明显差别。”
不知道“抗逆性”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管人家耐不耐烦就要打断人家的话头，就在我缠住蒙古小伙问他什么是“抗逆性”的时候，一阵狗吠夹杂着几声尖叫又让我们都快速转过头去，才发现那条牧羊犬又追着孟大哥一路狂奔。蒙古小伙见状赶紧跑过去喝止了狗，然后看了一眼孟大哥身上穿的绿色冲锋衣，才若有所思地说，前几天有个身穿绿色衣服的人来草原，看牧羊犬跟在他身后便以为狗会攻击他而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卵石砸中了狗的一条腿。本来牧羊犬是不会主动对人进行攻击的，就因为那一块卵石，那狗便追着那人不放，直到他跑到车上开车离开。打狗的人逃走了，但牧羊犬却记住了绿色衣服，之后但凡见到穿绿色衣服的人靠近，那家伙就会穷追不舍。原以为只有人才记仇，这狗也会记仇啊。
怕再次被狗攻击，孟大哥不得不脱下身穿的绿色冲锋衣，还别说，当他试探性地再次向狗靠近的时候，那家伙虽然昂头呲牙但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和叫嚷了。小小的插曲之后，我又把注意力放到牧羊人身上，因为想问的问题较多，比如为什么草原上较少看到“白云般”的羊群，为什么草原上围了围栏，为什么有的草原一边长满了牧草，而另一边的牧草却被割下来并打成捆，牧民养的马是用来作为工具使用的还是用来食用，一到冬季牧民是不是必须要转场到冬季牧场，现在的年轻人还愿意留在家乡做一个牧羊人吗，等等。
听了我的一连串的问题，蒙古族小伙说，我是他遇到的很少把注意力放到看风景之外的人。既然买羊的客户还没到，牧羊小伙便和我坐在阳光下的草地上就我的问题聊了起来：“多年前牧区就实施科学放牧了。草原看上去一望无边，但其实生态很脆弱，过度放牧很容易造成草原沙化，于是有关部门限制了草原单位面积的牲畜放养数量。多少年来，牧民放牧都是逐水草而居，牲畜从来都是散养，但后来发现适当圈养更能提高牲畜的质量，于是多年前牧区便开始试行放牧和圈养相结合的科学饲养方法。如此一来，不仅牲畜的种群数量没有减少反而还有所增加，皮毛和肉质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你们今天不是要去游览巴音布鲁克吗，以前那里可是新疆最大的草原之一，但为了更好的保护生态环境，从2021年开始，那里有两百多万亩的湿地草原被划为永久禁牧的保护区了。
“牲畜圈养的好处很明显，其中之一就是一些牧区因为实施就地圈养而不用冬季转场了。冬季转场非常辛苦，两三百公里的路程全程徒步，历时几十天，虽然政府会派人甚至部队协助，但如果遇到风雪天气，别说冻死很多牛羊，人也可能会被冻伤甚至丧命。你在路上看到的马群转场是属于高海拔牧草，因为那里人烟稀少，冬天风大下雪很多气温常常会降至零下三四十度以下，很难修建圈养场地，那些牧场就需要转场了。高海拔牧场水草丰茂，特别适合放养马群。是啊，你在路上看到的基本都是马群。马走的快，转场比牛羊容易多了。
“你不是说看到草原上修了围栏吗，那是为轮换放牧设置的区域。一边放牧的时候，另一边就要养护，牧草才能长得更快更好。牲畜在允许放牧的区域也有数量限制，每亩草场只能放养不超过15只羊，一匹马算6只羊，一头牛算5只羊，按照这样的限制放牧才能让草原休养生息，可持续发展。”蒙古小伙的一席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便问他是不是学畜牧专业的，之前是不是出去打过工。
“我十年前从巴音郭楞州技术学院畜牧兽医专业毕业后就去了广东等地打工，几年跑下来才发现家乡的草原才是我施展拳脚的地方。这不，从阿爸手里接下自家的牲畜，经过两三年适应总算将自己的所学用到了正途上，事业也有了起色。你以为一亩草地养十几只羊很少是不是？告诉你吧，就你看到的这片草原你知道有多少公顷吗？一千？至少一万公顷，一公顷十五亩，你看到的这片草原至少十五万亩，可以放养两百万只羊啊。你不是问我现在的年轻人愿不愿意放牧吗，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很喜欢。收入高是一个方面，在辽阔的草原上骑着摩托车，和我的狗我的牲畜们在一起，你没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惬意吗。是呀，九月这里就开始下雪了，漫长的冬季就要来了，冬天怎么过？
“你不是说在那拉提看到那里的草原一边是黄的一边是绿的吗。牲畜过冬和圈养吃的牧草就是你看的那片黄色的草原上割下来的牧草。草原的牧草现在都是选育的优质牧草，每到秋季，息牧草地上的牧草就会收割打包作为冬季饲料。饲草收割了，留在草地上的草梗看起来就和小麦收割后的麦田一样一片黄色了。那拉提海拔比我们这边低些，那边的牧民早就在河谷地带修建了圈养场，他们在冬季已经不再转场了。我们这边的海拔高，十月底就要开始转场了。现在转场因为路好走，转场季节政府还会派专人协助，比我阿爸那几年转场容易多了。我的一千两百多只羊，今天人家要运走一半，剩下的羊、牛还有马，就要转场到两百多公里以外的冬季牧场，大约十天左右就可以转完了。辛苦那是肯定的！再说了，干啥又不辛苦呢，‘幸福生活总是奋斗出来的’吧。
“我们养马做啥？吃肉啊。马肉不好吃？有汗味，谁说的？你们南方人不吃马肉那是你们那边很少买得到吧。马肉不说比牛羊肉好吃，但肯定不比牛羊肉差。马善奔跑，筋腱发达肉质紧实，吃起来很香很有嚼劲。你们南方人马肉吃得少，是因为南方很少有适合养马的牧场，对不对。你看，南方好多地方都可以饲养牛羊是不是，你见过南方有哪里在大量放养马匹的，就是啊。我给你说，我养的肉马，一般一年就可以出栏，大多卖到了州府和乌鲁木齐，也就是说啊，我们牧民养的马还不够本地人消费呢，哪里还能卖到你们南方去啊。想吃马肉是吧，你回到乌鲁木齐了可以到超市里买点成品马肉回去尝尝，看看有没有汗味。”其实，几年前我就在乌鲁木齐就买过包装马肉，吃起来虽然说不上多美味，但和牛羊肉比起来倒也并没有多少差别。之所以对吃马肉有些不以为然，应该是看过不少有关马的电影而对马有一种亲近的情愫所致吧。
感谢蒙古族小伙，和他一番聊天下来，让我对草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白云般”的羊群看不到了，但草原却更美更有生机了，这不就是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终极目标吗。